逃离原生之罪

我考完最后一门，自己坐公交回家后，看到了欣喜若狂的父母。

我妈拿着一张孕检单子，喜滋滋地说：“幸亏又等了一个多月，不然就误把咱的宝贝儿子打掉了。”

她怀孕快五个月了，由于是大龄产妇，前期指标一直亮红灯，医生建议如果超过五个月还是这样的话，就得打掉。

现在逐渐养回来了，医生说产检恢复正常了，高兴的不得了。

“回来了？还不快去做饭？我告诉你，你妈怀着宝贝呢，你得给我好好伺候着，知道吗？”我爸冲我嚷嚷。

无人关心我今天刚刚高考完。

我点了点头，放下书包去了厨房。

洗菜的时候，我一直在想，我妈已经四十五岁了，高龄产妇中的高龄了，就这么想再要个孩子吗？

我出生的时候，是不被期待的。

没有初为父母的欣喜，只有无尽的争吵。

那时候他们没有太多钱，两个人跟别人合租一套两居室，邻居都是打工人，却仍时常因为你多用了一会厕所，我多用了几回洗衣机而吵架。

后来我爸出轨了。

人就是很奇怪，生活已经很艰难，他还可以出轨。

我妈忍受着生活的磨难和丈夫的背叛，仍旧打掉牙往肚子里咽，原谅了我爸。

但终究意难平，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。

后来有个叔叔和我妈走得很近，近到什么地步，我也不知道。

只从邻居的口中知道，我妈怀了我以后，我爸整天喝酒嚷嚷着我妈给他戴绿帽子。

后来我就出生了，吵闹没有停止。

只是对象变成了我。

我像一个烫手山芋，扔在哪都不合适。

于是就扔给了我奶奶，他们一年负责露几面。

直到我九岁的时候，我奶奶去世了，他们才不得不把我接回去。

我从小听话懂事，包揽家里的家务，从没得过一句夸奖。

他们挣了点钱，高兴了，就是少些责骂。

没挣到钱，就骂我是个丧门星。

我成绩优秀，他们说，成绩好有什么用！以后还不是给别人打工！说不准还得给那些没上过学的人打工！

我上高中的时候，他们觉得我没什么用，想要再生个孩子。

也许是因为上了年纪，他们还是迟迟没能如愿。

我妈灌了一肚子苦药方。

我爸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，整天抱怨，又没个贴心儿在身边，天天那么卖力干嘛。

现在他们终于达成愿望了。

我切菜的时候，碰到手指上一个狰狞的疤痕。

那是我第一次做饭的时候留下的，人小，刀拿不稳，切到了手指，深可见骨。

我看着涌出的血心慌的不得了，吓得喊我妈。

我妈一巴掌扇过来，骂我把案板上的菜弄脏了。

现在我的刀已经用的很熟练，不会再切到手了。

我炒好两个菜端到桌上，喊他们吃饭。

饭桌上，我轻声问他们，什么时候能去买个手机。

我爸立刻把筷子一摔：“你要什么手机？不学好是吧？”

我妈也斜眼瞪我：“你要手机干嘛？天天就知道花钱，我马上就生你弟弟了，家里用钱的地方不知道多少，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节省？”

完全忘记是他们自己之前答应的，说等高考完就给我买个手机。

我低头吃饭，没说话。

他们依旧不依不饶地瞪着我：“一点事都不懂，你自己说你要手机干吗？你用的着吗？刚毕业就想学坏是吧？”

“不想上了是吧，不想上去打工去，别天天搁家里闲着，一张嘴就是吃！”

我咬了咬牙：“算了，不要了。”

他们才满意地闭上嘴巴。

洗碗的时候，我盯着水龙头想，这个暑假估计不会好过了。

接下来每天，我都在家里洗衣做饭，伺候我妈。

我姑姑常常调笑：“陈俊一个男孩子，家务活做的倒是熟练。”

我妈怀了孕，脾气大，动不动就发火不提。

她想吃的菜我炒好端过去她就翻脸，一会说油大了，一会说盐大了。

生气了就把筷子往我头上摔，说我故意给她炒难吃的菜，故意不让她好过。

明明他们之前答应的，高考完让我去学车，让我跟同学出去玩两天。

可我妈以她怀孕离不开人为由让我呆在家里。

还跟串门的邻居痛骂我每天在家好吃懒做，什么也不干，就指望着啃老，想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！

邻居也骂她的女儿，一时竟分不出谁家孩子更过分。

我跟邻居家的女儿玲玲聊天时得知，她爸妈答应给她买的手机也泡汤了。

不过她打算去奶茶店打工，自己挣钱买一个。

我也心动了，于是就跟我妈说了这事。

我妈眼珠一转，答应了，不过让我每天做了饭再去上班。

于是一个暑假，我来回跑着，晒得黢黑。

出成绩的时候，我很紧张。

我妈抱着肚子跟小姨打电话，小姨问起我的成绩。

我妈翻了个白眼：“就他，能考个本科就不错了！考个专科谁还让他上？考个专科不如早点进厂打工！”

结果成绩出来的时候，我考得很好，能报一个重点大学。

我爸妈一边享受别人的艳羡，一边贬低我，说我也就运气好，再说考的再好又能怎么样？还不是打工的货。

我看着变形的手指，厚厚的茧子，没吭声。

我运气一点也不好。